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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主黨國事小組訪問王丹(筆錄全文)
Tuesday, May 29, 2007

訪問人:林子健(國事小組召集人)

受訪人:王丹特別

鳴謝:飛鴿電台資料提供(飛鴿電台網址:www.dphk.org)

 

問: 王丹,很高興能夠訪問你,「六四」已經過了十八年,請問你回顧這十八年,有什麼感想呢?

答: 也謝謝您的訪問!「六四」已經過了十八年,十八年應該說是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。我想在這麼多年裏,有很多人都在擔心一件事情──「六四」是否已經被淡忘?但我個人;是我多年來有這麼一個感受,只有「六四」還未重新得到歷史的評價,就依然會是中國人心中一個深刻的記憶。在這多年來使我一直能夠堅持下去的主要原因,就是我自己親身的感受到很多人,尤其是香港的朋友,對「六四」始終沒有淡忘,仍舊是堅持每年去紀念「六四」,這是對我一個很大的鼓舞。我想這無論是對我們,對中國民主化的進程,對平反「六四」,都是一個相當有意義的指標。所以今天「六四」雖然過了十八年,但是我個人對「六四」的平反,對中國的民主化,還是非常的有信心的,而這信心是愈來愈強。畢竟已經過了十八年,亦相信平反「六四」是不可能永遠拖下去,只有一個平反的時間點,在未來的時間裹,那麼「六四」的時間離開越多,亦表示著重新評價「六四」的日子就愈來愈近,所以,我想是愈來愈有信心。

 

問: 你對於早前香港其中的一個政黨民建聯的主席馬力認為「六四」是沒有屠城的言論,有什麼看法或意見?

答: 首先「六四」,畢竟是戒嚴部隊已經屠殺,在這十八年間,除了中共以外,全世界中都對此事有了一個共識,基本上已經成為了一種常識,用英文來說,我們稱之為「Tian An Men Massacre」。至少在美國,已成為中學教材。我不知道馬力作為香港民建聯的主席,連這基本的常識都沒有,亦正代表著民建聯這政黨的水平確實是非常的低落。另外,我對馬力所說的「坦克是沒可能把人體壓成肉餅」,在相關的媒體上都表達過,如果馬力連這基本的常識都懷疑的話,就請他(馬力)自己躺在地上,讓坦克輾過,試試將會如何。如果他沒有被壓成肉餅,我是會負責及向他道歉。 香港人多年來一直都有「六四」情意結,而「六四」也對全體香港是特別有意義,所以,馬力的言論其實不只是對「六四」的死難者,亦是對香港及全港人民的一種污辱。不只是天安門母親,包括我們出來的和香港人都要集體出來聲討馬力,挽回香港人的聲譽。

 

問: 你是「六四」的目擊證人,你能夠告訴我們年青一代,到底當年天安門的屠城究竟是什麼一回事?

答: 這是一個十分具體的問題,中共官方一直聲稱沒人死亡,是十分具爭議性的,就是在天安門廣場的範圍內是不是打人死,現在是有一些討論的,是仍然可以挖掘真相的。但我知道的是「六四」時解放軍開槍擊斃人,最多是在長安街上,而不是在天安門廣場的範圍內。整條長安街,部隊要進城的時候,有很多市民及學生去阻擋,軍隊用了很多不同的常規武器去屠殺,這是一個鐵證如山的事實。不管在天安門廣場的範圍有無死了人或者死了多少人,都無法掩飾在北京屠城的事實。這事實,是有大批的香港記者、國外的媒體經歷,還有照片、錄像等。在香港的言論自由的情況下,任何人去圖書館,或者上網都可以看到,除非你是拒絕尋求真相,否則不能夠說成不了解這件事情。

 

問: 馬力曾說「王丹、柴玲等都無死去」,那為什麼你又無死去呢?

答: 我覺得馬力應該將這個問題去問共產黨,因為從1949年毛澤東到周恩來時都沒有死,這是否證明國民黨從來沒有鎮壓過共產黨呢?我覺得馬力的講法是非常荒唐,他邏輯的是要所有人都死去,才叫做屠城。但正因我們沒有死去,媒體今日才能能採訪到我們。其實還有許多的死難者,如果他們沒有死去,他們的名聲可能比我們大。看來主要的學生領袖沒死,但是其實當時有很多積極的組織者都是被打死了,所以,我覺得馬力應該深思。

 

問: 我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可以和你分享,馬力在發表言論之後,香港的左派和中央的官員與以往有些不同,他們全面的封口,不敢去講,不敢回應,你覺得為什麼會有這個情況呢?

答: 我個人覺得及海外對馬力的評價,就是「拍馬屁拍到馬蹄上」,我們可以想像到他是拍中央的馬屁,這個可能是香港左派懢介的原因,就是他們沒想到中共自己心裏很清楚,於1989年發生過滔天的罪行,是比我們還要清楚的,是犯罪開槍殺人,是好像犯了殺人罪的人一樣,心裏是非常心虛。所以,對於這些殺人犯來講,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不再提起他們殺人的事,亦是中共基本的心態。像馬力這些拍馬屁的人,他們不太了解中央的心態,反而還拿著這事情來講,以為這樣是替中央政府辯護,其實是為中共去找麻煩。我相信馬力發表這個言論後,他以後在北京都不太好混。所以,我覺得這些所謂左派的人,最後阻到在共產黨的前面去,表現比共產黨政更左,換來反而的是「賠了夫人又折兵」。

 

問: 胡錦濤、溫家寶當政後的中國有什麼變化呢?

答: 其實我們認為今時今日中國的經濟發展是有目共睹的事,但中國很大的問題是在民主、政治方面卻沒有進行。在胡錦濤上台以後,他對言論的控制,尤其是網上的言論控制上,以及對異見人士的壓制方面,都是比江澤文時代有過之而無不及,也就是說經濟是往前發展,但在政治部份、人權保障方面,實際上是往後退,所謂今日的胡溫新政,就把中國的政治帶到一個很詭異的狀況中。假如說中國是一個巨人的話,一條腿是往前走,而另一條腿是拼命往後退,所以我們大家可以想一想,這個巨人走路,可以堅持到什麼時候仍然不倒在地上呢?

 

問: 其實很多朋友會關注一件事情,就是溫家寶當年與趙紫陽一起去天安門去探望學生,他好像是給予我們一點點的盼望,你對溫家寶又有什麼評價呢?

答: 坦率地說,我們都是從八十年代走到去九十年代,到現在的廿一世紀,面對中共的領導人,我們從胡耀邦看到趙紫陽,從趙紫陽看到朱鎔基,從朱鎔基到胡錦濤,這些都是受人希望的人,現在有温家寶。但在這廿年的中國改革裏,政治是沒往前走。說實在,中國的變化是制度上的問題,不是期待誰能夠改變的,所以我從沒有期望過中國出現一個像葉利欽的這般人物。 而具體講到溫家寶本人的話,我們能看到溫家寶的一種親民的表現,這說明新一代的領導人總比上代的領導人學會一些新東西,就是我們所說的「政治做秀」。就如我們看到溫家寶去探望礦工時流下熱淚,但對於一直扶直他上去的老上司趙紫陽的去世,他連去慰問的舉動都沒有,也看不到他為趙紫陽流過一滴眼淚,那麼他為礦工流下熱淚又有多可信呢?所以我覺得就溫家寶本人來說,最少我們目前看到的是做秀的成分,是多於實際上的工作。

 

問: 溫家寶在兩會後談及一些有關民主、公義中國的言論,還有胡錦濤的高級幕僚俞可平也寫了一篇「民主也有好東西」的文章,你有什麼看法呢?這些言論與實際的行為是不是矛盾,還是怎麼樣?

答: 其實我們一早就知道在1948年,中共未奪取政權前,延安時期,中共談民主的調子是比今天更高,但在1949年之後,我們看到的完全是採取了另一種態度。所以我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,如何去判斷中共,就跟判斷一個普通人 一樣,應該看其行動,並不是他們嘴上的說話,他們的承諾就算多天花亂墜,如果沒具體落實在政治變革上,都只好把它當做謊言。如果我們看到今日中國的政治現實的話,像程翔這般的記者,去報導事實都會被關起來;我們看到在大陸網上發表言論,亦都可以當成顛覆政權。想要判斷中國的政治狀況,一個很簡單的標準,我們不單看中共做了什麼,而是看中共停止做什麼和不再做什麼。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,居然在網絡發表言論,討論國家事情,就可以被控以說是顛覆國家,如果中共不停止這些事情,那麼再說得更動聽,我們也不應該相信。

 

問: 你對中國的民主化有什麼期盼,應該會怎麼走呢?

答: 我覺得我並不期望中國政府,但我對中國的民主依然是充滿信心。為什麼會這麼說呢?因為我相信民主是人民的權利,雖然當局不願在民主的問題上讓步,但在另一方面,可以看到中國的公民社會,不再在中國政府的控制內,已經是潛移默化地增長,所以我總是想說,中國民主化的未來,會取決於國家和社會兩股之間的互動,當有一日社會的力量,就是公民社會的力量發展得更為強大,而國家政權的力量,不能再左右或者控制社會的時候,中國民主化的希望就會到來。當然今天中國公民的社會發展是剛剛起步,但我們畢竟看到從維權運動等,這樣的起步就是一種希望,所以我對中國民主化的希望不是放在中國政府上,而是不斷發展的公民社會的力量。

 

問: 剛剛講到的維權運動,從這幾年間維權運動興起,可以看到中國社會有什麼變化呢?這與中國的民主運動有什麼關連?彼此有什麼關係呢?

答: 我想原來所謂的民主運動,所謂的重點重於說理論部分,那麼表達方法是一種啟蒙的方式,就是把人民可以有權追求權利,有更好的論述告訴人民,包括1989年的學生運動,也是一種啟蒙,是用運動的方式告訴大家民主的追求價值。今天大陸風起雲湧的維權運動,它不是一種理論性,是一種實際的工作,是一種利益的申張,它的理念不是在於爭取民主的理念,而在於說怎樣把民主的理論化於實際,去維護老百姓的權益。我想從過去的反對派運動,到今天的維權運動,所說明中國的民主運動是一步步地發展及壯大,一步一步的走向成熟。當民主的理念跟老百姓的權益結合,扣在一起的時候,這樣的運動會帶來更大的希望。中共一方面快速推動經濟發展,另一方面又不願調整政治的機制,這種結果就是社會不公正的現象。當社會不公正的現象愈來愈大的時候,就會給維權運動愈來愈大的空間,因為太多老百姓的權益被侵害,而維權運動會從中找到著力點。因此,維權運動的方向是會為中國民主運動帶來正面、健康、光明的方向。

 

問: 有些人認為說:「如果沒有六四的鎮壓,沒有死過人的話,那麼今日中國經濟的發展就不會這樣迅速」,你同意他們的說法嗎?

答: 我覺得這些說法是非常沒人性的。第一,我們作一個人,活在這世界上,不只為了吃飽肚子,而人的生命、人的尊嚴和人的自由都是與經濟發展有著同等的價值,是沒有道理用一種價值去犧牲另一種的價值的,更何況憑什麼去說這些被打死的學生和市民的死,是為你們今天享受的經濟的果實,去承擔生命的代價。我覺得犧牲學生、市民去換取經濟發展的說法是非常的滅絕人性和冷血。 第二,這是一個歷史的假設問題,我們從假設的角度去講,假如中共沒有殺人,沒用武力鎮壓,而是接受民間的壓力,與學生對話,接受市民的要求,去推動政治改革,我們今日中國經濟的發展不單會更快速,而且腐敗的現象亦都會大幅度的減少,中國經濟的發展將會在一個更健康的環境底下去發展。如果政府當初沒有殺人,經濟發展的前景一定會比現在更好。為什麼不從這個角度去想問題呢?我想有很多人其實在一個後政權的社會,他們的想法和講法不相符,他們心裏想拍中共的馬屁,但卻表現出另一套來。

 

問: 明年北京奧運,是中國第一次舉辦奧運,你覺得明年是不是一個釋放民運人士的一個好機會呢?你覺得中國是否利用與民運人士去作為一種外交手段呢?

答: 我想從1993年以後直到現在,中國的異見人士一直被中國政府當成人質,以此與西方國家進行人權的對話,這是一個悲劇。一個政府把自己人民作人質去與外國對話,包括在明年奧運會的事情上,也都是在釋放人質,作出一些讓步,但我們清楚知道,不管中共怎樣做,在沒有制度性的變革下,只是以百姓作人質的話,是一種政治羞辱,是一種技術性的手段,這不是代表中共會願意作任何民主的政治改革。所以,我說奧運會本身是一個機會,但我們不能把這個希望寄託在政府身上,而是在民間社會以奧運會的機會去進一步施加壓力予政府,往民主的方向走。

 

問: 你認為明年北京奧運對中國經濟發展有什麼正面評價或幫助呢?

答: 我個人當然還是願意看到中國辦奧運會的機會,所以我說這對中國等於打下了一支強心針,同時讓中國一個接觸不同世界的機會,只要是對中國社會和人民有意義的事情,我想我們作為民運人士都是應該去支持。而且在奧運會上,中國會有更好的時機,看到中國內部發生的變化,只有中國內部的公民社會能夠得到外界更多的認識及支持,都是十分寶貴,我是樂觀其成的。

 

問: 你對中國的明天和前途有什麼看法及期盼?

答: 從長遠來講,我對中國的未來當然抱樂觀的看法,我想民主的發展是建立於人性的基礎上,就是說在人類社會,都會接觸到基層的政治,促成民主的發展走向,大方向是不會有很大的變化。從此點來說,我們可以預料到中共的極權統治是不會千秋萬代的延續下去。但在另一方面,我們看到在中國的體制以外,中國全面的道德水平下降,以及其他的破壞等,所以中國的民主化過程是比其他國家更痛苦,比台灣及一些其他地區是會相對的艱難。所以我想我們一方面想有樂觀的精神,另一方面要有堅持和犧牲的準備,只有從社會的層面,包括各行各業的有識之士共同努力,就不需要管政府有什麼立場,只要把自己手上推動民主的工作做好,就能讓中國民主化的一天早點到來。

 

問: 有報導王丹你會來香港當老師或教授,你現在有什麼最新的打算及安排呢?

答: 我想來香港是我一貫以來的心願,今年我亦將畢業,我一旦拿到畢業文憑,就一定著手申請香港的教藉,當然這必定會有很多的政治障礙。對於能否克服這些政治障礙,我是沒有把握及較為悲觀的,但我作為一個公民,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內的教學,是我作為公民的一種權利,但是否封殺我就是當局的事情,所以我會繼續努力,不會放棄。

 

問: 你現在會否考慮來港旅遊?

答: 我當然希望來港旅遊,前來香港正是我多年來的心願,因為我對香港有一種特殊的感情。

 

問: 你認為中央政府會讓香港人進行普選嗎?他們又會有什麼手段呢?

答: 我覺得中央政府對香港普選抱著一種「能拖一天就一天」的態度,而且他們不願看到十年內香港能夠進行普選;將這個問題一直拖下去,可能拖到下任,下任也不願意惹這個麻煩,只會一直地拖,所以香港人民將普選希望寄託在中央政府上是非常渺茫,唯一的辦法就是香港人強烈表達出全體香港人的共同心願 ── 在香港內真正實行普選,實行一國兩制,實現基本法中說到保障的權利。中共是一個現實的政黨,凡事都看實力的,但只要港人能夠眾志成城,繼續強烈發表普選的願望,我相信中共應該會作出讓步。所以,就我看來,香港能否落實普選,不取決於北京政府,而是取決於香港人民的意願。

 

問: 你有什麼鼓勵的說話要對香港的泛民主派的人士去說呢?

答: 我想其實我能夠理解香港民主派的處境,面對這樣的極權的統治,以及整個大環境的影響下,香港民主派能夠堅持到今天,我是非常的欽佩。他們在香港的努力,對內地都會產生很大的影響,所以我對他們有一種祝願。 完

 

後感:時間沒有沖逝他的勇氣,物質沒有動搖他的志氣,環境沒有改變他的中國心。除了多一點成熟的男子氣概外,王丹依然是十八年前的王丹一樣擁有那顆愛國愛民,爭取民主,堅守理念的赤子心。 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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